我们这代人总爱说“诗和远方”,但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把“远方”活成自己“故乡”呢?
一千年前,北宋大文豪苏轼,见识了一位豁达的女子,让他感慨万千,写下了一篇不朽的词章。
公元1079年,“乌台诗案”把苏轼的人生彻底撕成了碎片,也惊醒了那些曾经围在他身边的“朋友”。
兹事体大,苏轼的好友有人怕受牵连连夜处理掉平时来往书信,以视划清界限,也有人为了荣华富贵对好友落井下石,也有人选择正义和苏轼一起面对风暴。
在如日中天的新党攻势面前,苏轼以及一干支持苏轼的文人都受到了打击,或贬或流放。其中时任秘书省正字的王巩被贬为岭南宾州(今广西宾阳)盐酒税,是当时因苏轼牵连贬得最远、责罚最重的人。
搁现在看,岭南是包邮区繁华地儿,但在当时岭南那可是地图上标着 “瘴气环绕” 的蛮荒之地,是文人口中“过岭即死”的鬼门关,是官员政治生涯的坟场……
王巩因自己牵连被贬谪到这么一个地方,苏轼对此非常愧疚,觉得是自己害了兄弟,于是在黄州没事就写信劝好友 “少喝点酒,多泡泡脚驱瘴气”,字里行间全是 “要是我不惹事,你也不至于遭这罪” 的自责。
王巩这一次的贬谪生涯确实很苦,还在上任的路上,就死了一个儿子,到了又死了一个儿子,就连他自己的小命也差点病死在贬所,这也难怪让苏轼担心不已。
可是几年后,王巩受诏北返,苏轼特意设宴接风,推杯换盏间却被对方的状态面貌感到惊奇——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好友,被贬到岭南数年,不仅没垮,反而容光焕发,比当年更精神了;
王巩看出了苏轼的疑问,于是开始解惑。当年被贬岭南,连自己都觉得这次怕是回不去了,家中的侍女歌女们吓得纷纷逃走,但有个姑娘没走。
她叫宇文柔奴,原本是洛阳城里的歌女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被王巩收作侍妾。别人逃命时,她却收拾了简单的行李,跟着王巩踏上了南下的路。
这一路,她见过江水里漂浮的尸体,闻过山林里致命的瘴气,尝过野菜里混着的泥土味。但她始终站在王巩身边,给他熬药,给他唱曲,给他讲洛阳城的牡丹开了……
接着他叫柔奴出来演奏一首,苏轼听着优美的旋律,看着眼前陪着王巩熬过低谷,扛过丧子之痛,现在回来,脸上还带着笑,眼神清亮得像清晨的露水的女子,好奇地问:“岭南的风土,应该是不好吧?”
柔奴只是轻轻一笑,说:“此心安处,便是吾乡。”
这八个字像一颗小石子,“咚”地掉进了苏轼的心湖。他望着眼前这对历经生死却依然相携的恋人,感慨万千,写下了一首词:
《定风波》
常羡人间琢玉郎,天应乞与点酥娘。尽道清歌传皓齿,风起,雪飞炎海变清凉。
万里归来颜愈少,微笑,笑时犹带岭梅香。试问岭南应不好,却道:此心安处是吾乡。
上片开头两句是苏轼对王巩和柔奴的第一重印象。“琢玉郎”是古代对美男子的雅称,这里用来形容王巩,既夸他容貌俊美,又暗含“如美玉般珍贵”的意思——毕竟在苏轼眼里,能坚守情义的人,本身就是块宝玉。
“点酥娘”则写柔奴的皮肤细腻如酥,笑起来像酥油一样软滑,但更妙的是“天应乞与”这四个字:老天爷大概是看王巩太好,才特意送这么个贴心的姑娘给他。这
两句看似是赞美,其实藏着苏轼的感慨:这世上最珍贵的,从来不是金银财宝,而是懂你、陪你的人。
接下来两句是苏轼对柔奴歌声的记忆。大家都说她的歌声像从皓齿间流出的清泉,炎夏里开口唱歌时,仿佛有一阵风卷起了雪,把闷热的瘴疠之地都吹凉了。
这里的“清凉”不是物理温度,而是心灵的治愈——在绝望的环境里,一个能唱出美好歌声的人,就是黑暗中的光。
下片是苏轼见到两人后的震撼。“万里归来”四个字,道尽了路途的遥远和艰辛,可王巩不仅没老,反而更年轻了;柔奴的笑容里,竟带着岭南梅花的香气。
梅花在寒冬开放,象征坚韧和高洁,这里既是实写又是比喻——柔奴的心,就像梅花一样,在苦难里依然保持着芬芳。
最后一句是全词的灵魂。苏轼的问题很直接:“岭南那么苦,你应该不好受吧?”可柔奴的回答却绕开了所有具体的苦难,直指人心最柔软的地方——“只要心里安定了,哪里都是家”。
真正的安稳,从来不在物质里,而在内心的笃定中。当我们抱怨“这里不好”“那里不行”时,其实是内心没有安定下来。
所谓“吾乡”,从来不在他方,而在你内心是否寻得那份从容与安宁。你的心在何处安放,你的世界就在何处扎根。
这便是这首词告诉我们的道理。
当然这不是要我们对苦难逆来顺受,而是要明白:真正的强大,不是对抗苦难,而是和苦难和解;真正的自由,不是换个地理坐标,而是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生活的意义。
后来苏轼被贬岭南能说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做岭南人”,被贬海南能说 “我本儋耳氏,寄生西蜀州”……这就是悟得此中真谛:不管在哪儿,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出滋味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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